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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歡舊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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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游逛片刻,兩人來到別苑的圍場。

這裏並非皇家別苑,更像是個臨時休息場所,圍場也是隨意搭建的,任何人都能來這裏。

春天伊始,來京郊游玩的人多了起來,來別苑休息的人也是如此。

時無度帶秦相思來這裏,不單單是為了習箭和欣賞京郊春色。

但眼下暫且拋開旁的心思,安心教秦相思射箭最重要。

傳道受業,光有嘴皮子功夫是不能夠的。

尤其今日練習射箭,作為師者的時無度,免不了親自上手指導。

譬如現在。

“凝神,眼睛直視靶心。”

時無度站在秦相思的身後,高大的身軀幾乎將人籠罩,他手把手地教她握箭持弓,重溫幼年習箭的記憶。

明媚的春光下,修長的人影交融在地面,若非影子身前的銀柄長弓上搭了四只手,還真看不出影子是兩個人。

時無度結實的胸膛貼在秦相思的背後,半張臉幾乎貼在了她的耳畔。

但兩人皆未意識到彼此幾乎沒有距離。

時無度身體力行,教起人來毫不含糊。

此時此刻,他是箭術高手,而秦相思則是他的學生,在他的悉心指導下,秦相思輕而易舉拉開了弓,箭頭直指箭心,她屏住呼吸,全神貫註地凝視前方。

“嗖”一聲,長箭射出,正中靶心。

順利出色地完成了第一箭,秦相思笑靨如花,歡呼雀躍。

“成功了!”

她下意識轉過頭,冷不伶仃撞進一雙幽黑的眼眸中。

方才註意力渾在弓箭,現在回神,她赫然發覺自己和時無度的身體緊貼著,近得仿佛沒有距離。

不禁咽了咽口水。

這般四目對視少傾,搭在長弓上的四只手眨眼剩了兩只。

時間看似靜止,秦相思感到有只手臂流連在她的腰身,驀然收緊了些。

她的腳尖似乎要掂起,鼻尖隨之抵上時無度的。

盯著他的黑眸,恍惚想起陸齊成婚那晚,竹林中紅燈籠下的暧昧畫面。

內心慌亂,手一松,長弓哐當掉在地上,銀柄著地,發出脆響。

秦相思霎那醒神。

又怕出現昨日的錯覺,對方沒有別的意思,而她的誤會差點造就尷尬的局面。

才恢覆沒多久的臉頰又開始發燙,紅雲朵朵蔓延至耳根。

她錯開臉,低聲細語:“太近了。”

看著秦相思漸漸染紅的耳尖,時無度眸光微沈,氣息稍有紊亂,最後歸於理智。

“抱歉。”他啞著聲音,松手向後退,他拾起弓遞給她,“繼續練箭。”

秦相思嗯了聲,不敢看他,低著頭接過弓,拿起箭羽。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時無度長得這麽好看。

睫毛又長又密,眼睛深邃,五官立挺。

眉眼看著清冷,卻好似能將人帶入迷霧裏;低沈的嗓音落在耳邊,簡直要帶走了她的理智。

時無度兩步上前,如方才那般站在秦相思的身後,雙手一左一右分別覆在她持弓拿箭的手上,側顏緊緊貼在她的耳畔,沈聲道:“手臂舒展,目視前方。”

秦相思沒法冷靜了,目光也無法安定向前。

耳邊不斷縈繞著時無度的氣息,伴隨著由近及遠的嗓音。

她被攪亂地心神不寧,滿腦子回想的是那晚的場景。

終究是打碎了兩人間一堵無形的墻。

經過了那晚,秦相思終於站在女子的角度,意識到:時無度,撇開青梅竹馬的身份,是個男子。

在那之前,她和他也有親近的時刻,秦相思也有察覺到男女有別的時刻,但,無傷大雅,並不妨礙她與時無度的距離。

她還會像從前那般信任他,依賴他,困了就靠在他的肩頭,累了就埋在他的懷中,走不動了會要求時無度背著她走。

這些都是她習以為常的,與其說她沒將時無度看成一個男子,倒不如說她在時無度面前並非一個女子。

無關性別,無關男女。

可現在,兩人之間有了距離,這種距離,與男女有關。

那次的深吻映在了秦相思的腦海中,結束之後,記憶不斷浮現,回味,甚至教養嬤嬤指導時,她無意識想著身邊的人是時無度。

王嬤嬤每日都來,秦相思很難不想起那晚,酒醉後的時無度強勢而霸道,她幾乎沒有掙紮的空間。

正因為如此,秦相思看到了他身為男子的一面,而且是個適齡的年輕男子,身強體壯,高大挺拔。

當她以女子的眼光看待身為男子的時無度時,兩人愈是親近,那感覺愈像是在遭罪。

宛如方才,兩人的唇瓣近在毫厘,她或他靠近一分,就能重現那日的情形。

想到此節,秦相慌亂地收不住力,握著長弓的手微微顫抖。

時無度看在眼裏,溫言道:“靜下心,莫要緊張。”

“……好。”秦相思魂不守舍,不經意揚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男子線條分明的下頜,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時無度忽然垂眸對上她的眼睛。

秦相思慌忙收回視線,故作鎮定道:“我,我準備好了。”

心裏在罵自己沒出息。

時無度不知她心中所想。

秦相思染紅的面頰和耳垂,自兩人共乘一騎後便是如此。

他仍能感覺懷裏人的緊張,脊背挺得雖直,但身軀在微顫,呼吸微促。

時無度以為的只有她還不喜歡他,所以排斥他過分的親近,可眼下兩人的親近無法避免,所以,秦相思臉紅得厲害,身體反常。

沒關系,來日方長。

思及此,他稍稍松開了手,側臉卻依舊抵在她的耳畔,低聲說著:“思思,放松。”

秦相思默默閉上了眼睛。

太近了,時無度的聲音太近了,近到仿佛穿透了耳膜,流過血液,直達心臟。

視線與距離外的靶心根本無法對焦。

接連十箭,毫無懸念地失敗了,沒有一支正中靶心,還有三支落在最外圍,差點連靶子的邊緣都碰不到。

“別灰心,再試一次。”時無度又取了箭,繼續教她。

神情波瀾不驚,並未因一次次失敗而略生不滿。

他深知三月春蒐,秦相思不可能真正地騎馬打獵。

她或許連拉弓的機會都沒有,頂多拿著箭在圈出的籬笆中,對著提前準備好的兔子野雞或是飛鳥等淺嘗輒止。

在異國使團離開前,秦相思需得老老實實當個弱柳扶風的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喝個水都要宮女遞到嘴邊才行。

祁帝準允她參加春蒐,一是告訴三國,明月公主體弱多病並非空穴來風;二是讓三國使團親眼看著明月長公主和她的準駙馬談情說愛,並非祁帝故意算準時間指婚,而是兩人的感情已經到了非定親不可的地步。

若沒有祁帝的默許,兩人尚未成婚,時無度大抵不會堂而皇之做出與秦相思共乘一騎的事情,並於眾目睽睽之下出現在京城最繁華熱鬧的街道。

哪怕他很早就想過付諸行動了。

想和做,一字之差,差之千裏。

在這之前他只敢將人帶到無人靠近的角落裏偷偷親吻,如今,只要秦相思願意,時無度就敢縱擷芳澤。

若一不小心被人看見。

那便,看見吧。

他親吻未來的妻子,有何不可。

*

“專心”射箭的兩人沒有發現,圍場之外的高地上,有人悉數將圍場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裏。

俊美無儔的男子露出森然的神情,雙目猩紅如血,他幾近聽見自己牙齒被咬碎的聲音。

片刻前,春和景明的東祁京城腳下,街道繁華,人流竄動。

熟悉的容顏錯開人群,紅衣白馬恣意灑脫,明艷生動。

游逛市肆的景衍就是這時看見了相思,駿馬潔白如雪,稱得她鮮艷似火。

那一瞬,重逢的喜悅湧上心頭,景衍難以自持,壓制心底的思念海浪似的展現在笑容裏,又在霎那間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了時無度。

那人與相思共乘一騎,他在人群中看見了他,他亦看見他的手臂緊緊攬在相思的腰身,不忌旁人的目光擁人入懷。

親密得就像一對夫妻。

似刀劍剜在心尖,景衍難以置信自己的猜測精準至此。

他不敢相信,鬼使神差地詢問路人。

得到的答案又是一把長劍直插心臟,景衍剎那失了神智,等再回過神,自己業已跟著白馬來到此處。

靜靜觀摩圍場半晌,景衍咬牙切齒,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沖擊腦海。

如何都想不到,一別數月,他在西淩懷念相思無法入睡,而他深深思念的相思卻有了新的愛人。

“殿下,奴終於找到您了。”匆忙找到人的越冰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他不及緩勻氣息,也沒能及時察覺景衍異樣的情緒,第一時間將不久前剛從東祁皇宮得知的消息遞給對方。

說罷,越冰躬身雙手遞上一張密封的紙。

景衍斂眸,大致在白紙上掃了一眼。

紙上寫的是昨夜拜托內侍打聽的消息。

可景衍已經不需要了,因為答案就在他的眼前。

畫面十分刺眼,像在直視日光。

景衍不願相信,帶著一絲微弱的僥幸接過白紙,打開,快速閱完。

瞬間將白紙揉成一團。

握緊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薄薄一張紙攥在掌心,仿佛隨時隨地就會被碾碎。

越冰愕然,冷不防擡起眸,順著景衍的視線挪至圍場。

圍場中,一男一女在專心射箭。

男子將人攬在懷中,女子絲毫沒有覺得不妥,心安理得地在男子的帶引下,拉弓,射箭。

箭中靶心,歡呼聲起,男子撫摸著女子的烏發,兩人四目相視。

越冰看清了男子的模樣,不覺有異;可當他看清女子的容貌時,大驚失色。

“殿,殿下,這是……?”越冰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的主子。

他的記憶一時半刻到不了三年前,但昨天跟隨景衍進宮,越冰見過時無度。

身在圍場的男女舉止親密,男子既是時無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女子的身份。

那個鮮少在外露面,久病纏身的東祁長公主明月,數月前有傳言說其命不久矣,但過了沒多久,又傳出其九死一生,撿回了半條命,太皇太後思念孫女,祁帝將其接回皇宮。

她和鎮國公世子時無度的賜婚詔書遍傳天下,兩人青梅竹馬的愛情佳話亦在東祁大街小巷廣泛流傳。

從東祁西部邊塞梧州,至東京城這一路上,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半個月,這般匆忙趕路,無暇分身的日子,兩件事越冰聽了無數遍。

早就銘記於心。

然而,眼下親眼見到與王子妃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明月長公主,饒是見多識廣的越冰也難以即刻將兩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女子聯系起來,沖撞進腦海和心頭的,震驚大於疑惑。

可很快,他冷靜下來了,順帶著解決了心中的疑惑。

因為景衍將紙條還給了他。

越冰攤開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一行字,白紙黑字看得分明:

明月長公主秦氏,閨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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